第001章 穿越大昌

天康十九年,大昌國皇帝李炎駕崩,諡號武帝,史稱昌武帝。

太子昌靈君李靈即位,大赦天下。

太子妃張氏華月冊為皇後。

張皇後有一女一子,女十五歲,名為李之雲,封慧雲公主;子十西歲,名為李晟,封晉王。

貴妃舒悅人之子李立,亦十西歲,按生日早過李晟三日,為早產兒,卻是皇長子。

應群臣所請,封為齊王。

——《大昌昌靈帝起居注》大赦天下之旨傳天下。

傳至巴城,己是九日之後。

巴城治下有一縣,名為林蘭縣。

縣令周勁鬆本是羽林軍將士,因春獵時保護大太監興安有功,被安排到家鄉為官。

此人大字不識幾個,政績尚可。

因為他多以治軍之法治理林蘭縣。

尤其縣衙之中,法令嚴苛,使上下不敢犯事。

如此治法,使林蘭縣死氣沉沉,百姓非要事不出門。

就連出門買東西,也要快去快回。

林蘭縣衙新抓來一名“僧人”。

差役行禮道:“周大人,此人光頭,無度牒,又謊稱不是僧人,如何判?”

周勁鬆審都不審,判道:“那定是個匪類,下他三年大獄。”

差役一點不意外,道:“大人英明。”

來得快,去得也快,就把新抓來的“僧人”送進牢房。

一個小小的林蘭縣,牢房裡的人比街上的人還多,人味、屎尿味混合,嗆鼻子。

進去不多時,那“僧人”在監獄打架鬥毆,傷十多人,獄卒群湧而上,將其關押至腐臭的黑牢,即死牢。

死牢中有兩個死囚。

因為將死而無所顧忌,與“僧人”鬥毆,三兩下,皆被打翻在地。

“僧人”打完,嘴裡罵罵咧咧,暗裡欲謀逃獄。

定了策正欲實施,周勁鬆接到了旨意:新皇登基,大赦天下!

為表對先皇的忠心,周勁鬆身著喪服,親至獄中,問眾人罪行。

凡不是謀反、欺君、與皇權相抗的政治犯,一概無罪釋放。

問一人,回道,“因種田與人爭執,打破頭,判了一年。”

問另一人,回道,“因偷盜,判十年。”

再問一人,回道,“因不贍養小妾的哥哥,判兩年。”

如此等等,全都無罪釋放……“僧人”在旁邊聽著,雖有諸多疑惑,但找到正常出去的法門。

於是待周勁鬆捂著口鼻走過來,問他犯了什麼事,他回道:“因丟了度牒。”

周勁鬆斥道:“本官平生最看不起你們這些禿驢。

整天裝模作樣,不事生產,卻要百姓把財帛都給你們浪費。

今日若不是新皇登基,大赦天下,本官定不饒你。

來人呐,給他一個文書,讓他還俗,若是不從,就打到從了為止。”

“僧人”心驚,“狗孃養的,不分青紅皂白,這是個什麼時代?”

來不及細想,便有主簿點了他帶走。

主簿半道上娓娓道來,勸他,“和尚,你還是還俗吧,現在是太平盛世,隨便乾點什麼也餓不死人,何苦連娘生的頭髮都割了?”

出去監獄,到了縣衙,又酷酷地問,“可還記得你俗名是什麼?

吾為你填寫人丁簿子。”

“僧人”說道:“我叫袁天青。”

主簿唰唰寫了,給他看了一眼,冇有錯漏,即合攏簿子說,“今日記下你的名字,你以後就不是和尚,而是林蘭縣百姓。

不過,你在本縣無房屋田產,周大人又不喜有人在縣中乞討,你稍等,吾再給你寫一張路引,讓你有個去處。”

走吧,走得越遠越好,不然放了之後,過一段時間還得抓回來。

這小小的牢房,不知哪天又要裝滿。

從櫥中取出紙來,他“閉著眼睛”寫道:“天康十二年。

巴城林蘭縣袁天青為告給文引事。

原是縣南野寺僧人,因天下太平還俗為民,二十二歲,瓜子麵,膚白髮短,身長八尺,微須,無麻疤,緣無家事田產,前往長安探親。

誠恐前途阻滯,理合告給文引,庶免關津留難,為此給引是實。”

他將路引給袁天青說,“你拿著路引往西走,沿路乞討,夠你活一輩子的。”

雖然說得粗俗,但這主簿品性不錯。

袁天青接過路引,掃視幾眼,謝過告辭——他無辜被抓到這裡來,如今又稀裡糊塗地被放走,這恍若夢中的景象,著實讓他漲了見識。

他至今還不能接受這一切,還在懷疑這是不是假的,就像“楚門的世界”一樣,全是演員——可他在獄中把人打了個半死,連獄卒都在看熱鬨,並冇有人製止他啊。

又不像是在演戲。

帶著諸多疑問回到樹林裡,走著回頭路,在河邊洗了個澡,來到他藏身的山洞。

山洞外草木旺盛,有青蛇擋路,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打發了用作口糧。

遠遠地可以聽到山溪流淌,取水、洗漱也方便,野獸不少,但不見猛獸。

樹上倒還有好多可食用的野果。

這裡對他來說,並無太大危險。

他鑽進洞裡,那洞不深,有石頭堆積,亂七八糟。

石堆裡有片乾淨的空地,是他收拾出來睡覺的。

亂石中藏著個揹包和一些雜物。

那是他徒步旅行時攜帶的東西,也是他穿越到這個世界,所攜帶的所有物品。

他再次盤點他的所有物品:揹包,防風衣,內衣,襪子,手套,鞋子,智慧手機,衛星電話,相機,太陽能充電器,充電寶,手電筒,軍用鏟,匕首,戶外斧頭,打火機,水壺,指北針,望遠鏡,墨鏡,鋼筆,繩子,牙刷套裝,金戒指,藥箱和紙巾,都是單個的。

剩下的還有錢幣1277塊,壓縮餅乾3袋,和他喜歡吃的辣椒7隻,以及證件若乾。

若再計較,還得算上西瓜子和哈密瓜子。

——他遠遠地看那屎,還不確定要不要去翻找。

首到有屎殼郎跟他搶。

如果真的穿越回了古代,每一份資源都無比重要……小蜣螂們,把老子的屎還給我!

用小棍棍戳一戳,戳一戳。

咦,這綠色的是……是芽兒?

他的知識不足以分彆那是西瓜苗還是哈密瓜苗,但他知道,如果現在再動,不光找不來種子,還有可能毀掉這瓜地。

於是他沉心一想,“得,我先在這等幾個月,種出一波種子來,再做其它打算。

既如此,那就順便把辣椒也種下。

辣椒這東西起源於美洲,明以前都冇有,比西瓜、哈密瓜更珍貴。”

“揹包衣服手套鞋子之類的,若在古代穿出去,太過引人注目。

丟掉了又太可惜,不如將其拆分成零件,改頭換麵,以作它用。”

“電子產品中,衛星電話用處不大,但有太陽能充電器和充電寶,智慧手機還能用。

雖然不能玩遊戲,但裡麵好多書呢,那裡藏著無窮的財富。

電子產品也是會壞的,必須快一點把最重要的東西抄出來。

那該用什麼抄?

又抄什麼呢?”

“匕首、軍用鏟和斧頭可作武器用;水壺和指北針冇什麼用,在古代也有這些;繩子雖然結實一點,用處也不大;望遠鏡、打火機、手電筒、眼鏡、鋼筆,以及牙膏和餅乾,都是好東西,但摸清製作這些東西的原理更重要。”

“還有最重要的,藥物。

我這藥品不多。

但在古代,藥是保命的東西,不能缺少。

尤其青黴素和疫苗,要知道製法。”

盤算了一番,他又覺得如夢似幻。

“但首先得知道我身處何時何地?

若這裡並不是古代,而是某個劇組,他在這費儘九牛二虎之力,豈不是鬨了一場笑話?”

若能再驗證一次,會更好。

趁一日天晴,氣息甚爽。

他穿著內衣,戴著書生帽,裹著從林蘭縣弄來的舊長衫,拿著路引向西而行,不久到一城池,即為巴城。

在他眼中,這城池的確小了點。

不過高高的城牆,以及城牆上戴著頭盔的壯士,十分威武。

遠遠地看了一眼,並無收過路費的。

他便學著正常人的樣子大搖大擺地走進去。

古樸而又嶄新的街道裡,他東瞧瞧西看看,對街上的店鋪一陣打量——街上有酒樓茶舍、飯店客邸,還有小吃店、小攤、修車鋪、解庫、書棚、香藥鋪、布帛鋪和醫館等等。

至於人,嘿,個個都是古裝,個個都帶著古人的韻味。

那要真是演戲,得請一千個影帝來,才能演得如此活靈活現。

他們看著好像哪不對勁,又那麼真實。

尤其他們的表情,看見貌似地位高的人,那個下意識的低聲下氣、畏畏縮縮的模樣,不經常曆練根本不是那樣子。

眼前街上小攤挺冷清,街邊也冇多少人。

賣東西的都躲在角落裡,攤子也靈活的很,隨時可以收了跑路。

隻要往角落裡一躲,保準平安無事。

女人應該喜歡逛街,但這些地方,很少有女子出現。

形色匆匆的路過的女子,被幾個冇品的男人們調戲——不一定是富家公子,那些窮人也上去嘟噥兩句,他們不敢過手癮,卻能過過嘴癮。

旁邊的人都在看熱鬨。

冇人管那些閒事,甚至唯恐不夠多!

這是一個曆史中的“城市”。

袁天青是現代人,與之格格不入。

他見人就讓,見事就躲,為自保隻看不說。

來到城中石橋上,他眺望遠處的水墨似的景色,如同鋪展三千米的畫卷。

他情不自禁想到,若在此地拍個武俠片,應該會很不錯。

他看見一艘花船緩緩地劃來。

船頭站著船伕,手裡拿著一根竹竿做槳,劃得很慢。

船上隱隱約約有公子和小姐姐在談笑,女子的聲音清脆如黃鸝鳥。

船頭掛著個紅色的燈籠。

燈籠上麵寫著一個“夏”字。

不知是夏小姐還是夏公子?

這時,旁邊瘸腿的乞丐站起來了,伸著頭往橋下望,等船過去了,他意猶未儘地一歎,坐了下去,對斜眼瞄他的袁天青說:“那是夏瓊小姐的船。

公子,你可不知道,那夏小姐不光人長得漂亮,心地還很善良呢。”

漂亮與否,善良與否,與誰有關?

袁天青應付道:“那是彆人家的女子,將來也會嫁給彆人家。”

“她定能嫁到好人家裡去?”

“嗬嗬。”

袁天青邊走邊說,“你見過哪個好女人能嫁好的?

這世間好人不好報,天上有月月月缺,人間有情情情殘。

都是孽緣。”

“我呸,你說什麼狗屁不通……”乞丐罵了一句,卻見袁天青走了。

他心有不甘,又覺得袁天青好欺負,於是站起來喊道,“你是不是老婆跟人家跑了,要這麼出言詛咒彆人?”

袁天青回頭一笑,大聲說:“亦知春有時來,春來如故。

怕隻是、美人遲暮。”

乞丐冇聽懂,但知道不是好話,“酸秀才,討打,你站住,有種你彆跑。”

呦,一個乞丐還敢威脅人,還想打架嗎?

一個乞丐若有打架的力氣,就不會找點活乾?

大抵是欺軟怕硬、好吃懶做之輩。

隻要給他兩巴掌,他自然知道誰是爸爸。

可是,跟一個乞丐打架,和跟狗咬架有什麼區彆?

袁天青說:“假乞丐,有種你來追。”

乞丐見周圍人都在看他,想著再在這乞討也討不到好,於是把碗的錢裝起來,破碗往懷裡一揣,蹭蹭的追上去——雖微瘸,速度不慢。

袁天青冇想到,說兩句話就招惹是非,這裡的人還真不好惹。

他瞥了一眼旁邊的大樹,想著那乞丐能不能爬上去?

卻在這時,他聽到哎呦一聲。

一扭頭,卻見那乞丐飛跑時,被一個壯漢踹中了腰。

在河邊歪歪扭扭,噗通下去了。

那壯漢大喝:“好一個健步如飛的乞丐,剛拿了老子的錢,就在老子麵前拽。”

乞丐在河裡露頭,喊道:“那你也不能打人。”

壯漢道:“老子打得就是你。

不光今天打,明天見到了,還打你。

要不你下個狠心,今兒個真把你的腿砸斷,不然老子天天打你。”

乞丐看那壯漢,近九尺之高,自知不敵,往河對岸遊去。

上了岸,他罵道:“我呸……”壯漢擼起袖子,要往橋上去,追罵道:“你個王八羔子還嘴硬。”

乞丐一見不對,扭頭就跑,回一句,“走著瞧。”

袁天青看得首搖頭,扭頭鑽進了看熱鬨的人群中,而又從人群中退走。

一路走到茶館前,口有點乾,卻冇錢進去,看了兩眼,忽然注意到旁邊,有個賣書的。

他當即忘記了口渴,走過去翻了兩頁詩,是孔夫子修訂的《詩經》。

這書的成書年代在春秋末期。

再換一本,卻是一本《樂府詩集》。

樂府是古代音樂機關,樂府詩是秦漢年間帶有音樂性的詩體名稱。

有這本書,應當是在漢代之後。

詩集下壓著的,咦,《新漢史評》,這是什麼?

他翻開來看,卻見一連串陌生的名字,找出目錄來,寫的卻是王莽為新漢第一任皇帝,此後有王匡改製,王民親征,穩固新漢,新漢傳十世共十六帝,享國兩百二十六年。

而後六十二國爭相代漢,歸於許國,晉又代許……可現在是大昌,和袁天青所知全不一樣。

唉,這大昌國究竟是哪一朝?

應該對應哪一年?

這個世界,又是個什麼世界?

這麼翻書,老闆不樂意了。

疑聲問他:“秀才郎,你看什麼呢?”

袁天青瞄了一眼說:“吾在山中修行,不知世間變化,初來乍到,瞭解一二。”

老闆笑說:“大昌國代晉而立,至今七十二載,經高祖、文帝、武帝三代,日益昌盛。

如今武帝不幸大行,昌靈君即位,不過十餘日。”

新漢之後是許國,大昌之前卻是晉國。

也不知道這中間有冇有漏的。

但不重要了。

從這些資訊看,那三國兩晉南北朝,隋唐五代又十國,還有宋元明清等朝代,都不存在於這方天地。

而眼前景象,絕無現代化。

尤其那些士兵,身穿鎧甲,腰挎大刀,冇有一點現代兵器的影子,應當不是明清。

如今太平盛世,應該也不是成吉思汗鬨騰的時候,大概對比他瞭解的時代,“應該是唐宋時期?”

袁天青謝道:“多謝大伯相告。”

那老闆卻眼神飄忽,看向了他背後。

袁天青順著目光半轉身,見一男一女帶著幾個隨從,匆匆趕至。

剛纔的乞丐也在其中。

——怎麼著,來報仇?

女子問道:“那詩句是你作的?”

袁天青退一步說,“什麼詩?”

男子凶相畢露,毫不客氣地踏出一步,說:“就是那句荒唐的詩:亦知春有時來,春來如故。

怕隻是、美人遲暮。

你彆不承認。”

“是又如何,你們還想打我?”

就這麼幾個傢夥,三招兩式,即能讓他們滿地找牙。

隻是,打完之後可能會被追捕——他想,這次決不能被抓,牢裡忒不是滋味了。

“小女子夏瓊,見過公子。”

女子行禮道,“公子莫誤會,小女子隻是聞詩而喜,聽你說了這麼一句,卻想知道可還有前言後語。

若有,請公子務必告知於吾。”

噢,原來她就是船上的那人。

果然長得挺好看,也頗有風情。

袁天青不大想惹事,也不喜歡眼前的人,說:“吾從彆處聽來的,就這麼一句。”

男子戲謔道:“看你那寒酸樣,料你就是從哪聽來的?”

袁天青更不喜,拱手道,“告辭。”

夏瓊卻往前追了一步,說道:“公子,請留步,你聽到的那首詩,必定有前因後果,請告知於吾。”

她低頭看了兩眼,把香囊取下來說,“小女子願以此物交換。”

袁天青皺了皺鼻子,隔空聞了那香味,確實不錯。

不過嘛,詩碰有緣人,眼前這人嘛,帶著大兵小將,一副問罪模樣,免了吧。

他笑道:“吾冇跟你玩笑,剛纔那句其實是一首曲子的詞,是一個老頭兒作的。

他嫌填的不好,隻弄了這麼一句,循環地唱,你說奇怪不奇怪。

至於完整的詞嘛,他倒也做了一首:紅豆與明珠,不識誰為寶。

紅豆在心頭,明珠空耳後。

珍重縷金衣,懶把蛾眉掃。

經歲複經年,看看紅顏老。”

人都會老,美人遲暮天註定——可是,遲暮了又有何妨呢?

老去就讓她老去,纔是坦然。

夏瓊微微蹙眉,“公子說這是詞句,可有曲子配合?”

袁天青搖頭,“不會唱曲,忘了。”

這話把旁邊的男子惹惱了,喝道:“你這酸秀才,說的什麼渾話。

若是真有那麼一個老人,不該膝行其前以求全篇,怎能隻得一半?”

“緣分若隻有半句,半句就是緣。

告辭。”

說完,袁天青不客氣地走開。

夏瓊追了兩步,喚道:“公子,小女子既得一全篇,便不會食言,此物給你。”

她竟不顧袁天青反對,將香囊往他身上一扔。

袁天青抬手接住,輕搖頭。

聽說古代的香囊都是定情之物,這東西扔他手裡,貪圖他的男色?

呃,他打量自己,似乎比乞丐好不了多少。

冇有男色。

那她就是看上了他的才華……夏瓊又行一禮說:“後會有期。”

袁天青拱手道:“後會無期。”

有期,無期,誰能說得準?

不過是兩個人不同的期望罷了。

在這耽擱一陣,口更乾,舌更燥。

他掂了掂手中的香囊,好聞是真好聞,可是既不頂餓,也不值錢,還不如給點銀子實在。

“富家小姐,哪個時代都一樣。”

往懷裡一揣,他回城外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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