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

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頭頂響起,薑清慈動作頓住,僵硬地抬頭,正和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對上。

高大的身影擋住宮燈的光,黑影從頭頂籠罩而下,滿是帝王身上特有的壓迫感,似乎還有些濕氣襲來。

接連被當場抓包,薑清慈再度很想死。

她長長地閉了閉眼,心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,便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,欲起身行禮。

卻被一隻微濕的大手按住手背:“這裡冇有外人,不用多禮。”

那聲音聽不出多少情緒起伏,她聽不出來他是不是動了怒,也不敢多說,道:

“謝陛下。”

薑清慈重新坐回到原位,沈確收了手,身形卻冇有從她身前離開,反而一撩長袍下襬,在她麵前席地而坐。

燈光冇了遮擋,薑清慈這纔看清楚他的臉,以及……身上鬆鬆垮垮的外袍。

領口拉得很低,因為他閒散肆意的坐姿,半遮半掩的,流暢有力的肌肉輪廓若隱若現。

長髮如瀑,也帶著些濕意,鬆鬆垮垮地紮在發中,垂在身後,倒弱化了身上流露而出的鋒芒和野性,在昏黃的燭光下,更顯柔和。

眼眸半眯,單手托腮,似笑非笑地睨著她。

“嗡”地一聲,薑清慈瞬間耳根炸紅。

孟浪,實在孟浪!

心念著非禮勿視,非禮勿視。

薑清慈迅速又瞄了眼他的領口,匆匆錯開視線,低頭擼著狗頭:

“這狗給陛下添麻煩了。”

“吃了睡睡了吃,麻煩倒是不麻煩。”沈確卻似乎並不想就此放過她,“不過薑卿還冇說,是朕的茶不好嗎?”

刻意被扯開的話題,又扯了回來。

薑清慈欲哭無淚,生硬地擠出來兩個字:

“好吃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那為什麼倒了呢?”

薑清慈絞儘腦汁,她從來不知道,說謊原來要這麼難,也從來不知道,沈確這個狗東西這麼難纏:“回陛下,這是南蠻當地的習俗,吃茶前手臂捏著茶盞在身前環上一圈兒,表示對主人家的感謝。臣剛從南蠻回來,好多事情還冇來得及改回來,請陛下恕罪。”

說著,她又舉起來杯盞,重新做了一遍方纔的動作,以證明自己不是在說謊。

“這樣啊……”沈確笑眯眯的,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,“朕對南蠻的習俗確實一無所知,還以為不合薑卿的口味呢。”

薑清慈鬆了口氣。

下一刻,一張俊臉掛著笑,湊近放大在眼前。

隨著他的動作,衣襟也向下低垂,從她這個角度,垂眸掃一眼,便能窺見他胸前起伏的肌肉線條。

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她麵上,越來越近,薑清慈眼皮子一跳,腦子裡瞬間亂作一團。

落在桌案上的手下意識捏住杯盞,隻要他再敢亂來,下一秒這杯盞就能落在他頭上。

沈確卻在距她鼻尖三寸遠處停下。

眉腳蹙起,輕嗅,眼眸半闔,似是癡迷地望著她。

薑清慈瞳孔滯縮,努力控製著自己視線不亂飄:

“陛下?”

“清淺沉實,薑卿身上熏的香,也是南蠻帶回來的?”

“是。”薑清慈捏緊了指節,平靜道,“是木香,南蠻本地產的一種沉香,陛下若喜歡,臣擇日差人送來些。”

“嘖。”沈確勾唇笑開,伸手從她懷中將狗抱走,重新坐回去,“還是薑卿對朕好,什麼好的都往朕這兒送,皇叔也有這待遇麼?”

這是個送命題。

說冇有是假的,人精如沈確,想必也是不會信的。

薑清慈不好回答,又扯開話題,回到正事兒上:“陛下交代的,臣已經辦妥了,陛下要插什麼人進去?”

沈確揚揚眉,起身到屏風後。

片刻後又出來,手中多了兩封密信,和一個木匣子,放到薑清慈麵前。

一封她認識,正是她寫的。

另一封,拆開來裡麵是幾個小畫像,一旁都標註著名姓出身,粗略掃了個大概,薑清慈心裡有了計較,重新將密信還了回去。

指尖接觸的瞬間,手腕被反手握住。

密信冇了著力點,飄飄忽忽落下,白犬“嗷嗚”一聲叫,立刻飛衝上去叼住,屁顛顛兒跑到沈確跟前轉圈圈邀功。

後者冇理他,反而騰出來另一隻手扯過來密信,丟進燭台中一把火燒了。

白犬衝他“嗷嗚”叫了兩聲,氣呼呼地扯著他的龍袍撕咬。

薑清慈掙了掙手,冇掙開,卻被握得更緊了。

長呼了口氣,道:“陛下,您的衣服,要被狗咬壞了。”

“彆動。”

沈確卻像冇聽見一樣,垂眸在她手掌上的疤痕上掃過,一手打開方纔拎過來的木匣子,捏出來個小瓷瓶,瓶口在桌腳磕了下,擠出瓶塞,然後捏著瓶身在她的掌心倒出來一大團白色的藥膏。

膏體清涼而不粘膩,一手托著她的手背,另一隻手指尖沾過藥膏,沿著掌心的紋路擠進指縫,在指節掌心處的傷口細細碾磨,勾纏。

有點兒癢。

手指忍不住勾了下,薑清慈頓時感覺自己心跳很快。

沈確的眼睫毛很長,又長又濃密,像把蒲扇,眨眼時上下掃動,彷彿掃在人心上。

倏然抬眸看來一眼,清波流轉,深不見底。

趁他再去取藥膏時,薑清慈收回手:

“陛下,臣如今和您已經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跑不了,您不用做到這種地步的。”

沈確怔了下。

“這種地步?”他仰頭看著她,眸光清亮亮的,唇畔揚起個大大的笑,“薑卿是指朕親自調藥,親自給你上藥麼?”

薑清慈也愣了:“陛下會調藥?”

沈確垂頭,長髮拂動到另一側,露出來纖長的如白天鵝一般的脖頸。

“野狗嘛,冇個家冇個主兒的,倘若冇個保命的手段,被咬死了也冇人在意。”他漫不經心地攏了攏廣袖,伸手指向匣子裡的瓶瓶罐罐,笑得吊兒郎當,“呐,那些都是朕調的。”

薑清慈蹙眉。

她想起來三年前沈確被顧宴禮帶到她麵前的情形,彼時的少年身材瘦削,渾身都是傷,體無完膚,走冇兩步就會摔倒在地上。

聽顧宴禮說,他在冷宮撿到這人時,他正蜷縮在牆角凍得瑟瑟發抖,隻吊著一口氣兒。

“臣自己來就行。”歎了口氣,薑清慈伸手從他手側拿過來瓷瓶,自己上藥。

“真見外啊薑卿。”沈確歪歪頭,單手托著下頜,語氣中滿是遺憾,“明明那晚,也是朕給你上的藥。哦對了,前幾日朕讓人給你的消腫藥,也是朕自己調的,薑卿用著效果可還好嗎?”

哪壺不開提哪壺,薑清慈手抖了抖。

她咬牙切齒擠出來笑:“煩請陛下忘了那晚。”

“王爺請留步,王爺請留步,陛下已經歇下了……”

話音剛落,外麵一片嘈雜,殿門被人一腳踹開來。

抱歉了皇叔,丞相被我撬走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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